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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臥著荷包蛋的青菜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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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剛蒙蒙亮,嚴鶴儀就醒了,他穿好衣服,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門。

昨夜,他翻來覆去好久才入睡,導致現在眼底有些發青,打了盆清涼涼的井水洗臉,才恢覆了精神。

嚴鶴儀從來沒有生過氣,也沒有懲罰過學生,私塾裏那些孩子再頑皮,他也不會真的發火,最多口頭上教育幾句。

像昨日這樣嚴厲的訓斥,還罰人大半夜習字的情況,嚴鶴儀還是第一次。

竟然還讓他一口氣寫了半個多時辰,手都磨紅了。

而且他的手還剛受過傷。

嚴鶴儀越想越覺得煩躁,不知為何自己會失態,也不知為何,自己對元溪這個特殊的學生,總會有一種過分的在意。

《清心經》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,昨夜念了好幾遍,心裏還是別扭。

無良的書店老板!

嚴鶴儀為了消解心中的不安,今天起了個大早,準備給元溪做點好吃的,彌補了昨日的體罰之過,才好兩不相欠。

他來到廚房,拿起大米準備淘洗,又覺得每日都吃米粥,元溪一定吃膩了。

饅頭也不行,家裏的小菜吃完了,沒東西就著吃。

肉呢?不行不行,早上吃太膩了。

嚴鶴儀在廚房轉了一圈,決定吃面,既有脆生生的青菜,又有香噴噴的鹵汁調味,還有熱乎乎的湯暖胃,真是完美。

他打定了主意,就開始做面條。

和面、揉面、搟面、切條,一氣呵成,然後又擇洗了兩顆小青菜,把它們從中間切成兩半。

這時,顧大媽家的雞叫了,還是三聲。

嚴鶴儀心念一動,提著刀就出去了。

到了門口,他驚覺不妥,又退了回來,放下手裏的刀,拿出一個竹簸箕,盛了一些剛才搟好的面條,去敲顧大媽家的院門。

顧大媽笑呵呵地出來開門,道:“嚴先生過來了,以後不用敲門的,直接進來就行了,咱們不用客氣。”

嚴鶴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:“顧大媽,我剛搟的面條,能不能跟你換一個雞蛋?”

顧大媽接過面條,立刻跑進自家廚房,用剛才嚴鶴儀的那個竹簸箕,盛了滿滿一簸箕雞蛋,遞到他面前道:“嚴先生,您要吃雞蛋盡管開口要,還說什麽換不換的,咱們這麽多年鄰居了,我也沒少受您的恩,您別跟我客氣。”

嚴鶴儀急忙推脫,執意只拿了一顆雞蛋。

顧大媽也拗不過他,便只好作罷。

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,一臉八卦地問道:“嚴先生,您帶回來那個哥兒,生得好生俊俏,我還未見過比他好看的呢,您這是不是,好事將近了?”

嚴鶴儀聽了這話,忙不疊地搖頭,解釋道:“他家裏人都沒了,怪可憐的,我就收留他在私塾當個助教,是給我幹活的,沒有其他關系。”

他緊緊握著手裏的雞蛋,跟顧大媽道了謝,扭過頭去,逃也似的出了院門。

末了,嚴鶴儀又回過頭來,補了一句:“他他他睡床,我睡地上,沒......沒有其他關系。”

顧大媽笑得像個慈祥的老媽媽,自語道:“現在的小年輕哦。”

終於逃回自家院子,嚴鶴儀一個不小心,差點被廚房的門檻絆倒。

他平覆了一下,開始著手做面條。

首先,要調上一碗湯底:在洗凈的瓷碗裏放入一勺醬油,半勺陳醋,然後是少許的鹽、糖和胡椒粉,再放一些小蝦米,最後是一勺靈魂的豬油。

湯底完成之後,就可以開始煮面了。

先把鍋燒熱,放入少許菜籽油,將雞蛋煎至兩面金黃,然後直接倒入開水和洗好的小青菜,煮開之後,倒入提前調好的湯底瓷碗裏。

最後,再在鍋裏放入清水,下入搟好的面條,中途加三次冷水,撈到剛才的瓷碗裏,就大功告成了。

此時,嚴先生的便宜學生兼助教姜元溪還在夢中。

嚴鶴儀端著面進了房間,在床邊晃了晃,香味飄過去,元溪就睜開了眼睛。

“哥哥,早安。”

元溪雙眼迷離,頭發亂蓬蓬地垂在肩頭,剛醒來的聲音格外軟糯,嚴鶴儀的臉驟然紅了。

他清了清嗓子,將面條放在桌子上,道:“起床把面吃了,馬上要去私塾了。”

元溪答應了一聲,迅速穿好衣服,看著桌上的面問道:“為何只有一碗,哥哥不吃嗎?”

嚴鶴儀道:“我去廚房吃。”說完,他就轉身出去了。

元溪看著他的背影,小聲嘀咕道:“還在生氣嗎?都不願意和我一起吃飯了。”

嚴鶴儀回到廚房,又給自己煮了一碗青菜面。

因為只有一個煎蛋,他怕元溪不好意思吃,又覺得元溪一定會分給自己一半,就索性不跟他同吃了。

他大口吃著面,竟覺得有些無味。這幾日已經習慣了和元溪一起吃飯,也習慣了他在飯桌上調皮搗蛋,現在沒有人在自己眼前晃悠,還有些失落。

兩人吃完早飯,各自收拾好東西,就一起向私塾走去。

這次,元溪沒有像前幾日那樣,時不時停下來看看路邊的新奇東西,也沒有湊上來跟嚴鶴儀胡鬧,只是乖巧地跟在後面。

嚴鶴儀越走心裏越沒底,沒頭沒腦地想道:難不成這小家夥記仇了?

還是,他不喜歡吃雙面煎的雞蛋?

不如下次換單面煎試試......

——

私塾裏,午休時刻,嚴鶴儀罕見的沒有遵守他那駭人的生物鐘,而是端坐在桌案前看書。

他將書頁翻過去,一會兒又翻回來,全然沒看進去,總想擡頭看看院子裏,卻又倔強地把自己埋在書裏。

院子裏,元溪跟一群孩子圍坐在一起,低聲地討論著。

元溪皺著眉頭道:“先生還在生的我氣,今日連早飯都不和我一起吃了。而且,他還在我的面裏放了好多醋,我牙都軟了,又怕再惹他不開心,忍著把湯都喝得一滴不剩。”

狗娃驚聲道:“啊?先生怎麽能這樣?”

“阿嚏!”

一陣風吹來,書案前翻書的嚴鶴儀,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噴嚏。

院子裏,一個叫大毛的孩子道:“要不然,我們給先生摘一筐枇杷賠禮吧。”

其他孩子們也開始七嘴八舌地給元溪出主意:

“元溪,不然你以後來我家吃早飯?”

“咱們一起去給先生鞠個躬吧。”

“你找個木條,讓先生打你一頓,肯定就消氣了,我爹就是這樣的。”

“元溪不是先生的小夫郎嗎?先生才不舍得打呢。”

“胡說,什麽小夫郎,元溪是先生的學生啊。”

“要不我把你藏到我們家?”

“......”

聽著他們越說越離譜,元溪簡直哭笑不得。

這時,一個叫小月的女孩神神秘秘地開了口:“你們知道願力嗎?”

眾人紛紛搖頭。

元溪脫口問道:“是南國的傳說嗎?”

小月接著道:“我小時候遇到過一個高人,他說只要親手做一個東西,然後註入你的願力,送給別人,那個人就會對你產生好感。”

“做什麽東西?”

“這個我也不清楚。”

大毛見縫插針:“要不摘一筐枇杷?”

“你怎麽光想著枇杷?”

“有了,元溪哥,我教你用狗尾巴草做小兔子吧。”

“......”

——

晚上散學,孩子們都走光了,嚴鶴儀在收拾桌案上的書。

元溪背著手走了過來,對著嚴鶴儀歪了歪頭,然後拿出一個狗尾巴草編的小兔子,放在了嚴鶴儀面前的書上。

嚴鶴儀眉頭動了一下,沒有說話,手略過了那一本書,去收拾其他的書,嘴裏若無其事地道:“拿上你的字帖,該回家了。”

元溪嘴角一癟,悻悻地走開了。

嚴鶴儀用餘光瞥了一下旁邊的元溪,然後飛速地拿起那本放著草兔子的書,小心地放進了書箱的最上層。

這只草兔子的兩支耳朵一長一短,毛茸茸地顫著。

回到家吃完晚飯,元溪又搶著去刷了碗,然後兩人各自沈默著,一個在燈下看書,一個縮在床腳,手裏不知道在擺弄什麽。

亥時三刻,兩人各自睡下了。

嚴鶴儀依然有些失眠,他閉上眼直直地躺著,腦中全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念頭。

突然,他感覺旁邊的床上有些動靜,便急忙放緩了呼吸,裝作睡熟了。

先是一個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,然後是一個軟軟的聲音,輕聲叫了幾聲「哥哥」。

見嚴鶴儀沒有動靜,元溪從床下拿出一個小木盒子,裏面裝的都是狗尾巴草編的小兔子。

他小聲地嘀咕了幾句,然後把木盒子裏的那些草兔子拿出來,整整齊齊地放在了嚴鶴儀的枕頭旁邊。

雖然,白日裏那些孩子們口中的什麽願力之類的話,多半是信口胡諏的,不過,元溪還是鬼似神差般地,偷偷編了一堆草兔子。

他怔怔地盯著嚴鶴儀的臉出神,半晌之後,他眨下眨眼睛,心中暗暗想道:“我到底在做些什麽啊?”

燭火搖曳,把他的影子投在對面的白墻上,他輕輕向前探了探身子,那影子就往下低了一點,慢慢地再往下,就碰到了嚴鶴儀的影子。

元溪樂此不疲地玩著影子,覺得自己像個傻子。

嚴先生長得真好看,鼻子高挑,下頜骨也生得好,雖然平日裏總是冷冷的,昨日到現在,也一直對自己兇巴巴的,但是自己卻不會生他的氣,反而想著怎麽才能哄他高興。

元溪覺得,自己大概是瘋了。

他淒淒惶惶地從刀光劍影裏逃了出來,本來已心存死志,但見到嚴鶴儀的第一眼,竟就像看到神仙一樣,被他吸引了去。

他隱瞞自己的身世,又可憐巴巴地求嚴鶴儀收留自己,到底是為了什麽?

元溪想不通,自己到底是在裝可憐博他的同情,還是自然的覺得他親近而卸下了防備?

一陣夜風順著窗縫吹進來,燭光下的影子晃了又晃。

元溪盯著墻上的影子,隨著它往下低頭,不知不覺間,嘴唇就碰上了嚴鶴儀的鼻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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